日本人

　　□本報評論員 劉採萍
　　西北大學現代學院在平安夜，組織學生觀看中華傳統文化宣傳片，並稱將處分過聖誕節的學生。此舉不僅引起了學生的爭議，也在網上引起激烈爭論。(12月25日《華商報》)
　　平安夜、聖誕節，一般被認為是具有濃厚宗教氛圍的西方傳統節日。但是在全球化時代，也逐漸向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不斷普及，成為多元文化交融的體現之一。這種交融並不獨在中國發生，世界許多地方都有相似的情況。這種交融也不獨在西方文化的形式、符號上發生，比如我們現在經常看到外國人在身上文漢字；還有一些國外城市，許多沒有中華文化背景的外國人也興高采烈地參與春節等華人節慶。因此說，如果我們認為多元文化相互影響和交融，是全球化、信息化時代背景下不可抗逆的趨勢，那麼我們就沒有辦法把世界上許多人——— 而不獨中國的年輕人———欣賞和好奇的聖誕節傳統，徹底摒除在自己的文化之外。
　　但是，西北大學現代學院衛護傳統文化的姿態，也許並不是一種封閉狹隘的泥古不化；相反，其邏輯起點，倒與當下難得的文化自覺、自省有關。他們在校園內掛出的標語，比如“國人慎對聖誕節，走出文化集體無意識，挺立中國文化主體性”、“爭做華夏優秀兒女，反對媚俗西方洋節”、“抵禦西方文化擴張”等內容，可以看做是為文化憂慮者和抵抗者代言，其觀點核心就是，參與具有西方文化內涵的“洋節”，等於棄守中華傳統文化——— 而且這還是一種危險的“集體無意識”。
　　那麼這幾天熱熱鬧鬧的“中國式聖誕節”，是不是這樣一種集體無意識？
　　過聖誕節的人確實越來越多，但顯然，相對於14億人口而言，還是極少的。而比較集中的人群，則主要有以下幾種：以大學生為代表的年輕人——— 他們熱衷在這個節日聚會娛樂、互送禮物、表達祝福；以兒童和家長為代表的“聖誕老人粉絲群”———他們喜歡關於聖誕老人的傳說和傳統；還有就是被各種商業促銷聚攏起來的“聖誕節圍觀者”，聖誕對他們來說，無非是多了個聚會、購物和熱鬧的理由而已；此外，還有真正對聖誕節有宗教認知的信教人士……那麼我們需要細究一下，為什麼年輕人、孩子和小孩父母，最容易中西方聖誕節的“蠱”？
　　一個常拿來被類比和討論的問題是：為什麼聖誕節日益被國人接受，而傳統春節卻逐漸單調式微？但是，全世界喜歡聖誕老人和他的禮物的人越來越多，就意味著聖誕節的文化內涵四海皆服、深入人心了嗎？我想，這個問題如果問問那些對西方文明和宗教傳統有危機感的人，答案恐怕會和我們大相徑庭——— 在一個文化傳播日新月異的時代，任何傳統的變化都是不可迴避的問題，不斷被異域文化和商業文化消解著的聖誕文化，會不會也和春節一樣，有著自己關於“傳統”的困惑？我們擔心春節只剩下餃子、團圓等幾個概念性的符號，那麼聖誕節呢？除了聖誕老人、聖誕樹和裝在襪子里的禮物，還有多少人真正在意它的文化內涵？“接受其節日即為臣服其文化”，這樣的判斷會不會太過天真，讓真正的西方人，像我們看見他們身上莫名其妙的漢字文身一樣，哭笑不得呢？
　　而所謂“春節的沒落”是否是一個真命題，也值得商榷。雖然在許多現實環境下，諸如爆竹除歲等傳統，確實有消失的可能，但春節所固有的團圓、求新等文化內涵，顯然並未消褪，甚至有不斷增強的趨勢。當然，我們必須看到，春節是中國長幼尊卑文化的集中體現，是以血親和家族確認為核心的文化情境，年輕人在裡面感受到壓抑是必然的。傳統春節強大的封閉性和等級儀式感，是對很多現代人日常所熟悉的以陌生人交往、平等交往、興趣交往為特點的新型社交關係的一種約束和排除。因此，很多青年人重視春節，卻未必將之視為自己獨特的精神樂園。而作為舶來品的聖誕節，特別是藉由商業化和娛樂化推廣之後，可以成為任何人當主角的狂歡日。它的主題也被悄悄替換為當下青年最易接受同時也是最需要的，友情、愛情和歡樂。因此，它更像中國青年人在傳統語境下自己找出來甚至造出來的，一個青春的、游戲的、歡樂的文化符號。
　　孩子和家長們熱愛聖誕老公公，也與這樣的“發現心態”相似。我國以家庭為核心的節日不少，除了春節，以尊老敬老為中心的重陽節，這些年也有回溫的跡象，越來越多人習慣在這一天陪侍父母、孝敬長輩。但以兒童為中心，特別是能給予他們想象空間又充滿童趣精神的節日不多。因此，充滿溫馨和驚喜的聖誕節，被孩子和家長“利用”了起來：學外國小孩給聖誕老人寫信，大膽講述心愿和要求；憧憬一個神秘人物的來訪……這些以往在我們的家庭生活中略顯陌生的舉動，都被放置在一個全新的文化符號下，被自然而然地吸收接納了——— 其實，更新的不是我們的節日，而是我們的生活，和我們對生活新的體驗與需要。
　　當前，復興傳統文化的自覺與呼聲日起，但是，如何維護傳統、振興文化，卻絕非讓孩子們給父母在節日洗一兩次腳，或者讓學生對教師行叩拜大禮這些形式感大於情感內涵的方式能夠作答。真正的文化復興，是在自省前提下，自主自立地吸收與革新；是充分體悟世界文化的潮流與趨勢，以欣賞、包容的姿態，學習借鑒，固本創新，貢獻世界。
　　（原標題：“禁過聖誕”就能挺立傳統文化？）